上冻的勒拿河

我要永远活在梦里

【冬叉】脂粉美人

【标题】脂粉美人

【配对】演员冬X舞监叉

【原作】MCU

【梗概】一个突如其来的脑洞故事,大体是在好莱坞奋斗遇阻的巴基重回百老汇,欧欧西流水账言情,基本上是一个鬼话连篇的作者的胡说八道,从题目到内容全部是一时兴起,已经写完了想写的部分但故事还没讲完:)

 

 

太阳底下无新事——可今天未必,消息像长了腿一样窜遍大街小巷,一直到每个跃跃欲试的人的耳朵里,他们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涌来这里,来到纽约,来到百老汇。房间里人山人海,外头还排起了两条长队,这些人中有职业演员,也有毫无经验的新手来这儿碰运气。他们是得碰运气,因为这次朗姆洛只打算从有舞台经验的人里头选。复排《脂粉美人》的想法大概是十八个月前就有了的,但朗姆洛参与进来的时候,这件事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他们希望这部剧能够“保留老版的经典元素,但不要完全照搬”,皮尔斯原话如此,而这基本上也是所有复排剧想要达到的效果:既要赚老粉的钱,又要吸收新鲜血液,还不能让戏剧评论家抓到把柄,他们就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吸血鬼,时刻准备着从我们伟大的艺术创作中分一杯羹。

 

“十人一组到那边登记,领取号码牌,带好你们的简历和照片,请动作快一点,我们时间不多。”罗林斯记不清自己重复这句话多少次了,外头冷风冷雨,室内热火朝天,他这么来回跑了一下午,已然出现了流感的前兆,但工作还在继续。有个高个儿姑娘哭着从他身边跑了过去,罗林斯衷心祝愿她早点接受这个,如果她还想在这一行干下去的话,被刷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他推开休息室的门,放下一波人进去,趁门打开的时候飞快地瞧了眼朗姆洛,那家伙好得很,朝自己抛了个飞吻,气定神闲。来吧,他想,看看我们还要经历些什么。罗林斯翻着手里那一摞简历卡,对着其中一份若有所思。简历上的照片是巴恩斯。

 

不,那不是他近期的照片,罗林斯意识到,那是他从前风头正盛时拍的,同他现在的模样不能说有天壤之别,但总归是相当的不同,事实上当罗林斯终于看到他时,差点没能认出来:他现在多垮呀!就像株蔫掉的水仙花,形容憔悴,胡子拉碴,脱掉外套和毛衣的动作迟缓如老者,紧接着他开始热身,腿抬上把杆然后下压,起身,定格,再次下压。罗林斯看到有几个人趴在一起窃窃私语,八成是认出了巴恩斯,没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就连罗林斯也没有。

 

但这就是现实,早点接受它比什么都强;所谓功成名就不过一团青烟,小风一吹,就他妈散了个干净,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给你剩下,剧院外的海报撕了又贴,没人能永远当主角。可就算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发生在巴恩斯身上也实在太难以置信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两年前他还是百老汇炙手可热的新星,人人道他将大有作为,那些尖酸刻薄的剧评人一改往日的凶神恶煞纷纷拿起蘸了蜜糖的笔吹捧他,观众们在剧院门口支起帐篷夜以继日只为购得一张戏票,然后沉醉于他如梦似幻的表演无法自拔。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百老汇还是那个百老汇,剧评人也还是那一批剧评人,只是巴恩斯却要跟几十个竞争者挤在一间休息室内,为竞争一个群舞的角色熟悉基本动作。对此罗林斯认为,如果现实糟成这样还要强迫人乐观地接受,那么这无论如何都让人非常难以接受。

 

此时此刻,布洛克·朗姆洛也感到非常难以接受。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巴恩斯,但有些难以置信;他很快地对了遍名单,确信那就是他。跟大多数面试者一样,巴恩斯上身只穿了背心,胸前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显现出比周围更深的蓝色,但朗姆洛立即分辨出了他身上同其他舞者不同的部分——他的脖子,他的指尖,他包裹在弹性运动裤下修长的双腿,他跃起又落下的优雅姿态,他的一切都与旁人不同,而这一切都令朗姆洛感到无所适从:他来这里做什么?他究竟想要什么?他甚至对此有些害怕,一些包含着隐忧的念头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他最后一次有巴恩斯的消息是在某份街边小报上看到了他的绯闻,但主角是另一个人,巴恩斯在整件事中的位置不过是层出不穷的花边新闻中某一个无关紧要的、可被替代的小角色,一如他今日来到此地想要得到的那个角色。朗姆洛有些恍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子的呀。

 

然后朗姆路记起了他们在一起时的最后几个月,那时候两个人基本很难有碰面的机会,很显然这段关系已经不存在任何能被挽回的余地,但就是没有人愿意先一步把话摆明了说,只是让这毫无意义的同居状态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这一情况终结于巴恩斯动身前往洛杉矶的前一天。当时他们两个都很冲动,砸了一切手边能够到的东西,用最恶毒的语言相互诅咒着彼此,朗姆洛讥讽道没人会愿意找他演戏,而巴恩斯则反唇相讥你总不能跳一辈子的舞。在那之后巴恩斯便一去不回,而朗姆洛则在第二次膝关节置换手术后彻底改行。倒不是他愿意如此,只是他实在跳不动了,而每当他想到巴恩斯恶狠狠地冲他吼到“你总不能跳一辈子的舞”时,总会感到非比寻常的难过,然后事情就在某处发生了微妙的转折,这对曾恨不得叫对方去死的冤家又相遇在同一屋檐下。对于通过了二轮淘汰这件事巴恩斯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名单出来后背上包就走了,倒是朗姆洛一路追到后门,好歹在走廊尽头截到了他。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朗姆洛摔上已经打开的门,从里面上了锁,“你怎么舍得回来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里是在招群舞,我们请不起你。”

 

“老天,我不是来这儿听你嘲讽的,”巴恩斯的语气一开始有些恼怒,但很快就软了下来,“我只是……我总得工作,布洛克,求你了,我来这儿只是想要份工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曾经在纽约如日中天。”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无处不是一日万变。”巴恩斯说,“现在我就是找不到工作,没人会在你消失两年以后还记着你,而且我不认为来面试群舞有什么不妥,我当然想演有名有姓的角色,但是我演不到。你想笑的话就笑吧,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还是不明白,巴基,跳个性舞组合时你简直扎眼得过分,就像一群乌苏拉中间混进个小美人鱼。听我的,回洛杉矶去,总之别来干这个。”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刷掉我,既然你这么不想要我。”巴基打断他。

 

“你跳得确实好,既然如此我干嘛要刷掉你?”朗姆洛笑嘻嘻地说,“放心吧亲爱的,我不会故意打压你的,我绝对公事公办;当然有几个小角色我建议你争取一下,亚历克斯或安德烈,但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想法,以为我还在乎你或什么,我只是站在一个戏剧人的角度,发自内心地为你感到惋惜。”他说“惋惜”两个字的时候拖长了尾音,凑得非常近以至几乎冒犯的地步,而巴基只是垂头靠墙站着,手紧紧抓住挎包带子不愿意松开。

 

沉默像爬虫一样搞得朗姆洛很不舒服。他想着刚才巴基说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而这些念头搞得他心里惴惴不安。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缺钱?”

 

巴基听得清楚,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真的缺钱的话——该死,你在洛杉矶都干过什么呀。”然后就在巴基试图描述他的一次失败的试镜经过的档口,朗姆洛从钱包里翻出来几张二十块的钞票塞给他,“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吃点东西,别吃他妈的垃圾食品,我想办法跟皮尔斯谈谈……。”

 

巴基猛地抬起头,吓了朗姆洛一大跳。“不,”他说,“你别他妈的施舍我,”眼圈发红,看起来快要哭了。他把手里那把钞票推给朗姆洛,然后在他惊愕的眼神里夺门而逃,一头扎进冰冷潮湿的42街。来自外面世界的冷风吹得朗姆洛一激灵,他没有追出去,但也没有很快地关上门,因为他发现这条熟悉的街道在暴雨的冲刷下似乎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它变得无穷无尽,朗姆洛想,就像个野蛮扩张的新秩序,无穷无尽,他想,无穷无尽。

 

 

时间倒回到两年前那个晴朗无风的夜晚,彼时这世上的一切都还有个限度,牛奶会变质,演出会落幕,楼下的商店会贴出转让的招牌,而朗姆洛会走上阳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告诉自己没什么东西能够无穷无尽。他盯着不远处那家意大利餐厅的霓虹招牌,心想谁会去一家叫做“二流反派”的地方吃饭,伴随这个想法的是青蛙蛋划过食道时冰凉滑腻的质感,这幻觉如此真实以至于刚刚经历的混战就像假的一样。邻居五分钟前来过。朗姆洛站在满屋的混乱狼藉中间堆起笑脸,厚颜无耻地保证这里一切都好,什么都不用担心,用不着惊扰门房,更毋需报警,那老太太眯着浑浊的眼睛把朗姆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似乎认定他就是要为此负责的那个,丢下一句“我会盯紧你们的”就径直离开了。朗姆洛关上门耸了耸肩,说:“天,别再把她招来了。”心里想的是上一次她对于午夜时分噪音的无端指控,那可真是非常伤人,从前他尊敬她就像尊敬自己的奶奶。

 

他跟巴基在这儿住了有段时间了,足够让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斥一些琐碎无用的生活垃圾。眼下朗姆洛正瞧着其中的某一个。那是个绿色的花盆,用塑料还是什么东西做的,总之没装上土的时候一按能瘪下去,如今则盛着一小丛枯萎的玫瑰花,黄褐色的叶子都蜷了起来,轻轻碰下就碎成粉末。这是巴基的东西,他刚开始收拾它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仿佛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园艺大师,直到有一天他忘了给花浇水,之后也再没有记起来,从此它便日益从玫瑰萎缩成垃圾,无力地装点这个用来堆放杂物的阳台,但也可为朗姆洛想要摁灭烟头时提供恰当的便利。无论如何邻居的到来总是起了点作用,至少现在没人会朝对方大声吼叫了:他们一个躲在阳台抽烟,另一个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就像从前试图避免碰见彼此时所做的那样,使得整件事看上去无与伦比的正常。

 

较为反常的事情发生在后半夜。

 

当时夜深露寒,但看到巴基披着毛毯跑来阳台时,朗姆洛第一个反应却是扭过头忽略他,并且暗暗为烫坏他的花盆感到一阵心虚,但这生起气来像头熊一样的小怪物此时却腼腆得不得了,蹑手蹑脚地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不动了。朗姆洛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因为自从《蛆》之后他们就开始了持续数月的冷战,没有性,没有吻,甚至没有该死的拥抱——长达数月!或许巴基能够忍受当个圣人可朗姆洛不行,在此期间他跟别人搞过几次,但巴基显然对此不知情也毫无这方面的意图,这令朗姆洛难以找到合适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可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有时会为此感到羞愧。于是他干巴巴地开口了:“滚开。”

 

“我拒绝。”巴基说,“你以为失去我会让你开心,但那只会让你加倍难过。”

 

“别拿台词哄我。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唱歌?”

 

“直到你让我停下。”

 

朗姆洛对此不置可否,于是巴基便真的开始哼哼那首优美的二重唱,把每一句虚假的爱慕喷吐在怀中人的后颈,他的嗓音暖呼呼的,把唱词浸染得又湿又黏:别转身离去,徒留我独自一人。究竟是谁要转身离去?朗姆洛想忍住笑但失败了,而巴基则试图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亲吻朗姆洛的脸颊,最后他们两推搡着倒在了卧室的双人床上。“停下,快停下。”朗姆洛命令道而巴基真的闭上了嘴。“不如跟我走吧,”他说,“你总不能跳一辈子的舞。”

 

“再说吧,我总会有办法的,但《蛆》绝对是近年来最好的剧,我敢说左拉这辈子有它就够了……嘿,别急着否认,巴基,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留下吧,算我求你了。留下吧。”

 

“别这样布洛克,这我们谈过很多回,”巴基把脸深深埋在朗姆洛的颈窝,说话时嘴唇触碰到他的耳廓,“趁现在好莱坞对我有兴趣我得抓住机会——大不了我再回来。”

 

“你怎么不想想到时候观众还记不记得有你这号人。”

 

“哦,我只在乎你他妈会不会记得我。”他说完这句粗俗的情话便伸手探去,隔着薄薄的睡裤开始抚摸朗姆洛的大腿。此举堪称下流,但朗姆洛对此感谢涕零,他渴求这个已经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在本该熟稔于心的套路下不攻自破,把脸埋在掌中发出无声的尖叫。“毋需担心……”巴基以一种喃喃自语的腔调低声引诱道,“……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朗姆洛从昏睡中苏醒。

 

他尚未从昨日的惊愕之中缓过来,加之晚上又喝了太多杜松子酒(谢天谢地还有剩),醒来后相长一段时间他只觉头疼得厉害,眼中的天花板如同一只万花筒般不断旋转变换,恍惚间整个可怜的小公寓都在酒后不清不楚的幻像之中分崩离析。朗姆洛在崩溃的边缘睁眼看了床头的闹钟——哦,操。

 

下一秒他从床上跳起。

 

那不合时宜的春梦耽误了他太久,等他赶到皮尔斯那里时已经耽误快一个小时了。那老狐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两眼射出的精光简直能叫他蜕层皮。“我们等你很久了朗姆洛先生,”皮尔斯把几份装订好的纸本扔给他,继续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拿捏着,“你闻起来就像是刚从酒缸里出来。我来猜猜,你终究还是去做服务生了?”

 

“原谅我吧,老板,不会有下次了。”朗姆洛按着太阳穴翻开最上面那一摞东西,只见每一个扭曲变形的字母都在他面前打着转翩翩起舞,但他仍旧强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毕竟皮尔斯从来不给人第二次警告。如果这破事再来上第二次的话,朗姆洛惶恐地想到,自己可能真的就要去二流反派端盘子了。

 

“但愿如此。好了,之前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奥丁森家里确实出了点变故好像他爸失踪了还是怎的,但他弟弟昨晚给我挂了电话,我答应他今天来试试,不出意外这就是我们的新子爵了,是的,我知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子对不对?但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有演员了。托你的福朗姆洛我们一刻也耽误不起了,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我本来还打算去星巴克呢。”朗姆洛想说你从没亲自去买过咖啡,我才是那个跑半条街代劳的人,但说出口却成了:“真的吗?我可以现在就去买。”

 

皮尔斯大手一挥:“太感谢了——但罗林斯已经去了所以待会儿你下楼负责招待他们,至于你,西特维尔,”他看向桌子对面那唯唯诺诺的光头,“多跟他们聊聊天,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我让你找的几个角色还没着落呢,多留意一下,我知道你会听话的。”

 

西特维尔点头称是。

 

“没人有问题了吧?”

 

“额,事实上——”朗姆洛开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房间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万众瞩目的感觉使他如坐针毡,“昨天巴恩斯来面试了。”

 

“哪个巴恩斯?莱昂吗?”皮尔斯问道,眉头紧皱。

 

“不,”朗姆洛说,“是詹姆斯,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他昨天来我这面试了,我知道,很不可思议对吧,但他说他找不到工作,我告诉他可以争取下安德烈或亚历克斯,抱歉西特维尔,我该跟你先知会一声的。”西特维尔笑呵呵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他也没什么太好的人选。

 

皮尔斯略加思索,而后恍然大悟:“我记得他,他演过《蛆》,(唱)梆梆梆,梆梆梆梆……是这个对不对?那可真不错,他是真的不错,或许有些太‘不错’了,”这话让朗姆洛一下子绷紧了神经,而后皮尔斯说道,“这会不会有些喧宾夺主?你觉得呢西特维尔?”

 

“我不知道,他两年没演戏了……”

 

“我说怎么一直没他消息呢,看来我这些年真的没怎么走动。他之前找过你吗朗姆洛?没有?一次都没?哦!可怜的布洛克,”皮尔斯探过身来给了朗姆洛一个拥抱,“你给我勾住他,我有预感,他就像是把多功能瑞士军刀……一个新的拳头,年轻人迷途知返总是值得庆幸的对不对?特别是半道上还有位长辈愿意帮帮他,愿意拉他一把。来吧,让我们都向前看。人总要向前看。你们谁去开个门?对,我让朗姆洛去干这活的,动动你们的屁股,像点样子,赶紧开工。”

 

 

巴基没忍住抬头看侧灯的欲望,那使得他沦陷进短暂的目盲。台下的观众席在一片昏黑的视野中若隐若现,站在这贴满了标记点的陈旧舞台上向下看去,简直让人误以为自己正伫立于群山之巅。他今天状态很糟,他很担心,昨天淋的那场雨让他有点感冒,他吃了药但情况并未变得更好。刚刚皮尔斯让他试唱安德烈在第二幕里的一个唱段,他尽力了,但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他,想必皮尔斯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让他先下去休息一下,“吃点甜的,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巴基拐了两个弯来到台口,发现朗姆洛正站在那儿等着他。

 

“嘿,”朗姆洛先开的口,“你怎么样?”

 

“他不喜欢我,我觉得我搞砸了。”巴基小声地说着,翻出来自己的挎包找水喝。这感觉十分怪异,当你灰头土脸地从外面的世界回来时发现自己已然丢掉了原来的位置,而把握着你命门的前男友还揣着模糊不清的态度半是要嘲讽你,半是要给你实难揣测的希冀。“他让我先调整一下,可是上帝啊,他不喜欢我,这太明显了。”巴基靠在墙上,眼睛滴溜溜地转到门后面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志上,“我要完蛋了,真的,用不了多久。”巴基说这话的时候是实打实地感到恐慌,但朗姆洛听了却只觉得好笑,这小怪物浑浑噩噩地混过来两年事业低潮期就对一切都没了信心,果真是他从来都靠着运气过活,不曾领悟参透过生活的真谛。“听着,巴基,”他说,“你知道很多人做梦都想当个百老汇演员吧?而你老早就做到了这一步,而且想想看,主角,满堂彩,艺术板块的头条,我他妈这辈子都不会有了,”说到这儿朗姆洛心里膈应了一下,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开导面前的旧情人而自戳痛点,“总之你现在面对的才是常态,要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真的吗?我们的关系可以……”

 

“不!我没有在暗示我们的关系可以……但你,嘿,别这样,巴基!”朗姆洛拉过这怂货的手臂,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而且上帝啊他好像又要哭了,“还记得从前吗?你就当是从前演《蛆》或是《咆哮》的时候,别把这当作一场面试,把它当作是你的首演夜。”

 

“我几乎要忘记首演夜长什么样了,上一个首演夜好像还是我二十五岁的时候,而且那会儿我们还没有分手。”

 

朗姆洛叹了口气:“你不能总是把自己想得很无辜,毕竟你才是那个没说再见就走掉的人。”

 

巴基沉默了几秒,好像在反思:“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没跟你说再见。”

 

“还有呢?不后悔离开我?离开纽约?”

 

“抱歉布洛克,但我实在没办法为了这件事而道歉。”前一秒还在掉眼泪的怂包居然一下子强硬起来,皱着鼻子说道,“我确实又年轻又愚蠢,但我只是做出了在当时看来正确的选择,能够追随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感到很自豪。”就像是没注意到朗姆洛脸上一闪而过的呆楞似的,巴基吸了下鼻子,又继续说,“但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没打招呼就走掉,我怕你挽留我,那样我就束手无策了,当时我以为既然这无论如何都要发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但是离开你真的好难,那几乎要把我撕裂成两半,。”

 

这番肺腑之言结结实实地敲了朗姆洛一闷棍,搞得他晕头转向,心花怒放。“不,”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说了有几百次呀,布洛克。”巴基说:“只是你从来都不相信罢了。”

 

他可真是头要命的怪物。朗姆洛走向旧日的情人,双手附上他毛茸茸的脸,小心翼翼地给了他一个杜松子酒味儿的轻吻。“我觉得现在这样做很不好,”朗姆洛低声说,“我会让你紧张吗?”他的太阳穴突突地发疼,整个意识都沉浸在酒精带来的虚妄幻像里,仿佛自己早已飞离地球表面,飘飘然置身云端。“恰恰相反,”而那年轻的情人笑道,“我觉得现在这感觉该死的对。”

 

 

“我觉得现在这感觉该死的对。”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脏话了?”朗姆洛抢过那份报纸,而巴基则咯咯笑着卷一只大麻烟。《蛆》上了本周艺术板块的头版头条,那张报纸经过反复传看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而当初他们还想着要把它裱起来。“巴恩斯贡献了他职业生涯至今最好的表演……不,你看这儿,哈哈,”朗姆洛凑上前去,指着下方的一行小字念了出来,“饰演温特中士的巴恩斯以其精湛的表演和俊美的容颜令整个百老汇坠入爱河——这些记者们私底下绝对在意淫你——纤巧,细致,丝绒般甜美,越说越离谱,操,这玩意儿我怎么能看上这么多遍的。”他叼过巴基递来的烟,很不客气地闭着眼深吸了一口,“这玩意儿多少钱来着?。”

 

“六百块。”巴基傻笑着答道,“我觉得还不赖。”

 

“哦,宝贝儿,它们尝起来就像金条。”

 

这是《蛆》首演大获成功之后某个无忧无虑的周日夜晚,本剧的两位相关人员正掺和在一起行那苟且之事消耗闲暇的时光,此时距那场几乎葬送朗姆洛舞者生涯的事故还剩十六个月,离巴基收到来自好莱坞的邀约则还有漫长的两年。此二人得幸,赶上了奇迹辈出的年代,因而无论怎样作践自己的青春才气,都余有足够的气力供他们从头再来。尤其是这位春风得意的巴恩斯先生,百老汇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他在这严冬之中饱饮了爱情的美酒,简直能抵挡这世上的一切磨难。说到底他与这座城市其他同龄人也无甚区别,无非是更幼稚了些,更傻气了些,但这样的形容并无半分贬损的意味,反而赋予了他富有当代意味的浪漫情怀,这样的情怀鼓励人们勇敢地追寻梦想,哪怕这梦想将以群星陨落作为代价。

 

相较于以往而言这并不是个十分寒冷的二月,甚至连今冬的降雪都显得疲软无力,不曾造成停电、堵车或淹没主干线的惨剧,因此那些酒足饭饱的有钱白人们往往愿意在餐后前往戏院,看上一出载歌载舞的轻松剧目以慰疗神经。因此巴基认为《蛆》的成功很大比重上归功于天气,毕竟之前放出的精选集一直不温不火而预演也始终未达预期。“快看,这儿有个傻瓜在写你,”巴基翻到第八版的一小块文字,“额,巴拉巴拉,尽是废话,不过他们确实有说你——娇小。”

 

“是这样子的,对于意大利父母在美国所生的第一代小孩而言,我已经算是很高、很高了。”朗姆洛翻了个身,把哇哇乱叫的巴基压在身下,“我的三个兄弟没一个高过我,因为只有我在成长过程中勤于锻炼,从不挑食。”

 

“我不一样,我妈说我老想着不去上舞蹈课,还偷偷把胡萝卜扔进马桶。”

 

“哦,胡萝卜做错了什么?”

 

“说真的,布洛克,”巴基制止了朗姆洛揉他头发的动作,这意味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严肃,“我认为你在整件事情中被忽视了,你是这部剧的联合编舞,而报纸对你的评论却只有‘娇小’,他们甚至不该在这件事情上开玩笑。”他的绿眼睛被大麻烟熏染得水汪汪的,“毕竟你一点儿也不娇小。”

 

朗姆洛挑起一边的眉毛俯视着他,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个。“我该怎么讲呢?这事本身也算不得奇怪,我们有自己的工会来管这些。”但硬要说一点失落感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很高兴知道你在乎,哇哦,我好感动。”他说着就摸上了那小傻子的裤腰带,弄得他发出一阵咯咯的蠢笑。那是一个如此真实的巴恩斯,朗姆洛忍不住地想,一遍遍地抚摸着那些真实存在于他面前的皮肤和毛发,及其妥善包裹着的骨骼、经络、肌肉与脂肪。现在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舞台上的那个幽灵了,他潮湿的头发耷拉下来,盖住了因情欲而微阖的双眼,皱巴巴的圣诞毛衣被朗姆洛向上卷起,而后者正俯下身去亲吻他温暖而多毛的胸膛。但演出还在继续,直到幕布落下之前——直到很久以后那幽灵都将茁壮地生长——他要穿着浆硬镶边的戏服粉墨登场,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那就是宇宙的君王。“人们常觉得演员不会畏惧观众,”那虚妄的幽灵开口了,“但他们错了,每次上台我都怕的要死,我怕我忘词,记错动作,找不到道具,还有那些灯……它们非常热,让人睁不开眼……”他之后又说了很多,酒精和大麻弄乱了他的脑子,所以他一讲起话来就讲个没完,“……你会嘲笑我吗?嗯?布洛克?你会不会嘲笑我,如果我感到害怕?”

 

“嘘——别再说了,”朗姆洛按上他的嘴唇,“这一切都是你想像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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